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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回忆

        

不管是温桓,还是温钰,对话本中的故事都不怎么感兴趣。


        

看着阿蘅信誓旦旦的模样,他们这才想起来,小姑娘年纪虽然小,但共情能力还是很强的。


        

戏台上,那些她看不懂的戏,演到悲欢离合时,她也会眼泪汪汪的替戏中人说话。


        

为话本作的画,倒也还说得过去。


        

温钰虽然对‘负心郎’的故事并不感兴趣,却也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认真的听着阿蘅说话。


        

反观温桓,他的不情不愿都快要凝结成实质了。


        

阿蘅看的那些话本都是他亲自去买的,市面上流行什么话本,他就给阿蘅买了什么样的话本。


        

然而他对话本里面的情情爱爱之类的东西,是一点也不感兴趣的。


        

有才气的书生,明明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平步青云,却偏偏要抛妻弃子,做个狼心狗肺的畜生,还美名其曰妻儿无福,不能与他共享荣华!


        

温桓自看过那个让他三观尽碎的话本后,就在没想过要看类似的东西。


        

就阿蘅现在说的这个,光听着名字就知道不是个好故事。


        

阿蘅原本不过随口一说,等着阿兄或是小叔,谁来打断她的话,她便顺势换个话题了。


        

谁知这两人竟是准备听着她往下说的。


        

幸好‘负心郎’的故事确实是有,而并是阿蘅随口杜撰出来的。


        

“那我就长话短说了哦!负心郎说的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故事,他们原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后更是结为夫妻,原本应该是恩爱两不疑的,只可惜女子婚后得了重病,颜色不比从前,她的郎君就移情别恋了。”


        

阿蘅其实是不大喜欢那个故事的结局。


        

纵使她的郎君已经另结新欢,可她还有关心自己的父母兄长在,并非是独自一人,也未曾到无法忍受下去的地步,怎么就一定要寻死觅活呢!


        

温如故当年是真的已经病入膏肓,确实是生不如死,才会自我了结。


        

可话本里的那名女子分明是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她的兄长在外为她请来名医,她的父母也在和她的夫家交涉,想要带她回家的。


        

偏偏她只因为那一人的负心,便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故事的最后,那名女子葬身在了火海,我画的就是她身死的那一幕。”


        

阿蘅心中很是不明白,夫妻二人间的感情对人的影响怎么会那么大,竟能让人连父母之爱,手足之情都想不起来,只一门心思不想再活下去。


        

可真是有够奇怪的!


        

小姑娘的情绪忽然低落下去,温钰看了温桓一眼,见他仍是魂飞天外的模样,不由得暗自叹气。


        

先前在他面前说的头头是道的,怎么到了阿蘅面前,又是这副模样,瞧上去就跟没将人放在眼里似的,也怪不得阿蘅会不高兴了。


        

温钰往前走了两步,带着阿蘅去一旁的方桌前坐下。


        

他有意无意间,挡在了温桓的前头,没让阿蘅瞧见他不在状态的模样。


        

其实阿蘅还是瞧见了的。


        

不过她也没有其他的想法。


        

毕竟阿兄本来就是那样的人,他会很照顾她,记得她的喜好,出门在外也不会忘记给她带礼物,但是也有他固执自我的一面,总有些时候是懒懒散散,魂飞天外的模样,也不是因为厌烦或是其他,而是真的对那些个话题不感兴趣罢了。


        

“我打算过几日跟着温杝的车队,一起去潍州,阿蘅到时候也与我同路吧!”


        

温钰说着开门见山的话,看向阿蘅的眼神是极柔和的。


        

阿蘅握紧手,随即道:“连小叔也希望我去潍州,而不是留在京都,可是为什么呢?”


        

温钰沉默了下,他已经从温三老爷那儿得知了前因后果,那些都是不该说给阿蘅听的话,倘若可以的话,他们甚至不愿意让裴天逸的名字出现在阿蘅的生活之中。


        

他轻描淡写的道:“阿蘅应该还记得前几年夏天,你爹娘都带着你出了京都,美名其曰是避暑,实则不然。远离京都其实是因为一些不便外传的隐秘之事,至少在你长大成人之前,不论是我,还是你爹娘,都是没办法告诉你的。”


        

“今年夏天将你送往潍州,亦是因为那等不可说的缘由。”


        

阿蘅顿了顿。


        

问:“长大成人?是长到阿兄那般大吗?那阿兄又知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呢?”


        

她并不想要怀疑温钰的话。


        

可是事实上,她翻遍了温如故的记忆,也没有找到爹娘做出的解释。


        

还没等到温钰开口,自己走过来坐到方桌前的温桓就猛摇头。


        

“不不不,我是真的毫不知情,绝对没有骗你的意思!”


        

他也是听阿蘅说过,才发现这件事确有不对劲之处。


        

“你阿兄得等到及冠之时,方能从你爹娘口中得知全部缘由,而你等到了你阿兄现在这个年纪,到时候自然也就能知晓了。”


        

不管将来是不是真的会说给阿蘅听,现在肯定是要这样说。


        

能往后再拖延一些时间,就再拖延一会儿。


        

也许哪一天裴天逸就突然想通了,不准备再揪着阿蘅不放了。


        

又或者边关刀剑无情,裴天逸突然就死了呢!


        

到那时,阿蘅自然就不需要再躲来躲去,再将缘由说给她听,也是可以的。


        

阿蘅低下头去,许久没有说话。


        

如果真相确实如同小叔所说的那般,也怪不得温如故会等不到爹娘的解释了。


        

十七岁那年,她的阿兄与爹娘都已经不在了。


        

就连小叔也在外出游历中,不知所踪。


        

那时的温如故自困于段家之中,与温家的其他人并无来往,不管是春夏秋冬哪个季节,她始终都留在段家,再没离开京都半步。


        

阿蘅的声音有些沉闷,却也没有继续追根问底。


        

“谢谢小叔特地来与我说这些,等阿兄旬考结束之后,我便会启程前往潍州。在此之前,我都会留在别院之中,不会……不会回京都去的。”


        

她好像又走上了温如故的老路。


        

可一切与温如故记忆中的模样又大不相同。


        

温钰从小竹楼离开时,温桓是紧跟在他的身后。


        

路上,温桓一声不发,直到进了温钰的院子,他才疑惑的开口:“阿蘅明明是想要知道事情原因的,可小叔你刚才分明是什么也没有说的啊?”


        

“你不会到现在还以为阿蘅想要的,就只是一个原因吧?”


        

温钰扶着额,再次感慨,温桓与三哥不愧是亲生父子,连思考问题的方式都是一模一样的。


        

面对那些阴谋诡计与后宅算计,他们都能一眼看破,怎么就看不清小姑娘真正在意的东西呢?


        

还是说,因为小姑娘始终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所以一时灯下黑了!


        

温桓问:“她还想要其他东西吗?我怎么不知道!”


        

便是温钰已经提醒的如此明显,他还是想不到其他方面上去,甚至还更加疑惑了。


        

“我有时竟是不知你们是在装糊涂,还是当真糊涂?”


        

温钰看了眼还在收拾中的院子,站在庭院中的桃树下,没有急着进门。


        

他是不介意给侄儿解答疑惑,毕竟这些对他而言,都只是小事。


        

只不过说的不是那么明显,须得温桓自己领悟了。


        

“阿蘅在乎的,并非是被送往潍州,而是无缘无故的将她从京都送走,偏偏你们却要将其混为一谈,现在来问我,她想要些什么,你觉得是不是有些可笑呢?”


        

温钰没让温桓继续留下来,“这些个事情还是等你旬考结束后,再来琢磨吧!快些回去复习功课,倘若旬考的成绩差了的话,可别怪我半路将你踢回来!”


        

回到书房中,温桓看着满书架的书,其中有三分之二都是阿蘅亲手抄写的。


        

小姑娘从前性子独,到了她手上的东西,便只能是她的。


        

旁人若是碰了她的东西,都会惹得她不开心。


        

父亲送给她的书,亦是如此。


        

她能允许温桓去她的书房看书,却不会愿意让他抄录那些书。


        

可后来,是什么时候就发生了变化呢?


        

温桓放松了身体,任由自己陷在木椅之中,桌面上摆放着的书本,被他拿来挡在了脸上。


        

闭上眼睛后,眼前一片漆黑,思绪反而变得更加清楚。


        

他以为自己已经不记得了,实际上他记得很清楚。


        

温桓从来都没有和其他人说过,阿蘅其实差点走丢过。


        

两年前的元宵节,他与书院中的几个好友相约一起出门参加诗会,阿蘅以为他是要出去看花灯,便吵着要和他一起出门。


        

元宵节的夜晚,街上的人摩肩擦踵,路边小贩摆着的摊子上,各种小玩意琳琅满目,很是吸引人。


        

小姑娘挽着他的手,从街头走到街尾,小贩的叫卖声不曾停歇,她便拉着他,一个摊子接着一个摊子的看过去。


        

温桓忽然攥紧了盖在面上的那本书,纸张破碎的声音太过轻微,根本就压不住他从喉间溢出的哽咽。


        

他从来都不曾想过要伤害小姑娘。


        

可是那年的元宵节,花灯乱入了谁人的眼,错乱间的人却做下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情。


        

原本和他肩并肩的小姑娘,被街头的小玩意儿迷了眼,不知不觉间就放开了他的手。


        

而温桓分明是发现了的,却不曾上前去,只安静的跟在小姑娘的身后,听着她同小贩的对话声,视线却落在了一旁的酒楼上,那里是他的好友们举办诗会的地方。


        

他想着自己是守在小姑娘身边,在街头闲逛,诗会上的好友们大概已经在举杯共饮,开始作诗了吧!


        

想的过于投入了些,连人潮变得更加拥挤,都不曾发现。


        

小姑娘回过头,发现和他的距离拉的有些远,便想要逆着人流,回到他的身边。


        

他听见了小姑娘的呼唤声,然而一时间的疲倦让他没有应答,也没有上前,只是站在原地,等着小姑娘的靠近。


        

然后他眼睁睁的看着小姑娘身后突然多出了一个人。


        

那人一手敲在了小姑娘的后颈,单手扶着人,便从他的面前将小姑娘给带走了。


        

他拼命的想要追上去,却被挡在前方的人群给隔离开来,只一个错眼,就再也没办法跟上前去。


        

那时的他真的是连以死谢罪的心都有了。


        

只要能让小姑娘平安无事,他就算是跳进溧水之中,也是心甘情愿的。


        

后来,是裴家的侍卫将昏迷中的阿蘅送到了他的身边。


        

说起来,阿蘅从失踪到找回,其实只有一炷香的功夫。


        

一炷香……


        

温桓在那之前,也从来都不知道一炷香的时间竟然也会那般难熬。


        

他没敢带着昏迷中的阿蘅直接回家去,便将人带到了医馆,一来有个暂时歇脚的地方,二来也好让大夫替阿蘅瞧瞧看,小姑娘的皮肤嫩,后颈处都已经出现淤青。


        

阿蘅醒来后,就与他一起回了家。


        

自始至终,她都不曾问过自己昏迷的事情,也没有问他是怎么找回的她,就仍是如同无事发生一般。


        

他没有将元宵节那日的事情说出去,小姑娘也没有。


        

可是自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阿蘅都没有再踏出温府大门一步。


        

温桓有时也觉得自己很卑劣,可他依旧不曾主动去找过阿蘅。


        

直到父亲从外面又淘回来许多古籍,还将手抄本送给了小姑娘,而他照例是什么也没有的。


        

又过了几天后,小姑娘忽然出现在了他的院子里,手里还拿着几本装订好了的书。


        

阿蘅主动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还送给他许多古籍的手抄本,且态度一如从前那般亲近,甚至比先前还要亲近,就好像元宵节那日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过一般。


        

从那以后,温桓与阿蘅又恢复了从前的相处模式。


        

阿蘅不曾提起的事情,温桓也假装那些事情不曾发生过,就连小姑娘与往常不一般的举动,他也都视若寻常。


        

只是偶尔梦醒时分,他也会看着窗外的夜色,难以入眠。


        

有些东西被人忽视的久了,再卷土重来时,便更加的难以抵抗。


        

温桓始终没有拽下脸上的那本书,哽咽声断断续续。


        

他原本是可以和阿蘅说清楚的,亦或是直接带着阿蘅去诗会,就如同从前一般,而不是任由负面情绪将自己掩盖,连带还伤害了阿蘅。


        

倘若没有那件事的话,阿蘅大概一辈子都不用明白什么叫做患得患失吧!


        

她是温家的掌上明珠。


        

合该熠熠生辉,而不是担忧何日会被舍弃。


        

她本应该是不必在乎那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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