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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无门(上)

        

“叮啷……叮啷……叮啷……”


        

宽大石洞,黑暗却并不潮湿。一条长队,一个又一个乞丐般的少年,闭目而行。上身带枷锁,下身带镣铐,他们赤脚拖着沉重的铁链慢慢向前走着。队伍前方,火光跳跃。前路被阻,河流般的岩浆横在石洞尽头,另有四名灰衣杂役立于队伍两侧。


        

“啪!”左侧一名杂役挥起一鞭打在前方少年背上,麻衣裂开漏出一道红痕,那少年好似没有痛觉,面无表情快步走上前去。


        

“嗞~”


        

一缕烟裹着焦味儿弥漫开来。


        

“啪啪!”


        

另一名杂役击掌,那少年木呆呆转身向他身旁的左侧洞口走去,融入黑暗中。“大人,还是小的来吧。”右侧一名杂役躬着身双手举过头顶好像要去接什么东西。


        

“啪!”举着的双手被斜伸出的一只手用力打掉。他惊愕抬头,只见同侧另一名杂役正看着他面有愠色。


        

“蠢货!别扫了大人的兴致。”他说。


        

黑衣男子手持一根烧红铁棍站在岩浆前。他把玩着铁棍,火光中瘦削面庞带着一丝阴狠。垂手把铁棍浸在岩浆里,又微微抬手把那烧红铁棍举起,分别在右侧两个杂役脸上移动。


        

“怎么?才这一会儿就要把它要走了?”


        

烧红铁棍灼脸,二人额上本就满是汗珠,此刻更是如雨下般,咬着嘴,一句不敢说,也一动不敢动。


        

“啪!”


        

一少年被抽的快步走上前去。


        

烙铁近在咫尺,两名杂役骇的忍不住闭紧双眼。他二人左脸上靠近耳朵的地方印着字,分别是“求”和”任”。


        

“嗞~”


        

“还是任五懂我。”


        

黑衣男子把烙铁移开,手一用力印在前方少年脸上,那少年脸上立时焦红一片,焦红中隐隐约约看着像一个“辛”字。


        

“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差事,我真是羡慕的紧。”


        

“大人说的是,说的是,小人真是天大的福气。”那名叫任五的杂役心底微松干笑着道。


        

“三月后还有一批‘包袱’,您……”他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只因发生了一件绝对不会发生的事。


        

前方那少年,左颊焦红一片,双眼睁开正恶狠狠地盯着大人。


        

任五的心又提了起来,他慌忙掏出木哨一吹,整个队伍停住脚步。


        

脸上烧起一团火,段断皱眉醒来,迷迷糊糊间心底也烧起一团火,一团怒火,全身上下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他只能用眼神表达愤怒。


        

黑衣男子也盯着段断,二人目光交汇片刻,他嘴角勾起荡出一个诡异笑容,忽一指向段断眉心点去。


        

眼看着那黑衣男子一指过来,却躲避不了,一指点上不痛不痒,眼皮怎么越来越沉?无形的重力压下,段断渐渐闭上眼皮,四周一静,世界一暗,他再次无知无觉。


        

“叮啷……叮啷……”


        

段断提线木偶一样拖着沉重的锁链向左侧的洞口走去,走进黑暗中。


        

“西方极乐你不去,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有趣有趣。


        

黑衣男子放下烙铁。


        

“大人……这……这……”


        

“今日就到这里。”


        

那男子言罢把烙铁一扔,身影凭空消失,竟是说走就走。


        

任五将将接住烙铁,转手把烙铁交给同伴,又抬臂擦了擦汗。


        

他拿出木哨一吹。


        

“下一个。”


        

鞭子扬起。


        

“啪。”


        

一切继续。梦游般闭着眼,少年一一走上前去,他们不知此后一生轻贱,无名无姓,无依无萍,全身上下只余一个代号。


        

——


        

此处是一昏暗隧道,数不清的石块形成一个石洞,石块有的通体乌黑,有的大半乌黑小半透明,小半透明中莹莹溢溢:血色的液体若岩浆在其中流动,远处一望晶晶亮亮正是此地光线来源。


        

第一个少年醒来,他枯坐半日,呆呆抚上脸上“辛”字,痛的回了神。晶晶亮亮,莹莹溢溢,他被石块所吸引,费力用手挖出一块半透明的石头,观赏一会儿,好看是好看,但是有什么用?


        

他赌气一般扔掉石头,那石头摔在地上轱辘两圈,半边透明中浑浊起来,几息就变得通体乌黑,从晶亮石块变成了普通石块。


        

少年怔愣间,一个竹篮从隧道上方垂下,他好奇去看,竹篮里空空如也。


        

他放弃竹篮,用力去摇同伴,没有一人醒来。那竹篮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拽了上去。


        

少年饿的肚子难过,又是孤独又是恐惧,他大喊大叫,无人应答。


        

垂头跪下,他用手丧气砸地,一块异常晶亮的石块逐渐露了出来,他收回拳头,小心翼翼把那石头挖出,这竟是一块整个透明的血色晶石。出于好奇,他一口气又连挖数块,接下来四块却再没有一块是这样的血晶石。


        

少年累得瘫坐在地,竹篮再次缓缓垂下,洞中别无他物,少年若有所思,轻轻将那四块半透明的石头和一块血晶石放置篮中。


        

竹篮被缓缓拽了上去,过了一会儿又慢慢垂下,少年上前去瞧,血晶石没有了,竹篮里除了四块半透明石头竟还多出一个馒头。他抓起馒头三两口吞进肚中。


        

六日间,众少年陆陆续续醒来,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也不知道。或许也知道一些:那就是——只要挖出了血晶石就可以换馒头吃。


        

血晶石稀少,运气好的时候一天可以挖到两三块,运气不好的时候一块也无。


        

众人不眠不休挖掘血晶石,只为换几个硬邦邦的馒头填饱肚子,消除难解的饥饿之感。


        

在这一众衣衫褴褛的少年里,有一个少年自始至终没有动过一下,他睁着眼,望向隧道上空,雕像一般。


        

竹篮垂下来,最先醒来的几名少年负责分发馒头,他们对众人讲:几块晶石换几块馒头,若有人不守规矩,竹篮再也不会降下。


        

想到以后再也没有馒头吃,众人都自觉排着队,安安分分,拿多少换多少。


        

瘦小少年拿着两个馒头回到角落,他狼吞虎咽,瞬间就消灭一个。


        

“咕噜……咕噜……”


        

这声音在洞中并不陌生,没有人吃饱过。他寻声随意一瞥却顿住目光。


        

是他?远处那少年孤零零靠着石壁,半坐半躺,望着隧道上方出神。


        

瘦小少年记得他和那少年几乎一同醒来。那少年一直一动不动,同他讲话他也没个反应。几天了?洞中没有白天黑夜,瘦小少年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感觉这人可能再不吃就要不行了。


        

他捏了捏手中馒头,向那少年走去。


        

“给你,快吃吧。”


        

他蹲下身,故作大方的别过脸,把馒头递上去,那少年却没接,他痴痴傻傻像着了魔一样望着上空。


        

见他没有动作,瘦小少年赶紧把馒头拿了回来,


        

他看了少年一眼,叹了口气。把那馒头分成两半,纠结了下,将其中半块馒头又分了一半,才依依不舍的把那一小半放在少年手中。


        

他正待起身。一个声音传来。


        

“谁准你给这个傻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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