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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看履踏青云(二)

        

次日东方初晓,庄岚便早早在凝和宫中醒来,他歪过头去,看向一旁还在睡梦中的苏怜,她散着青丝,未曾梳妆的面容却比平日更加动人,庄岚会心一笑,小心坐起身来,但苏怜本就睡得很浅,有些动静便朦胧的睁开眼睛,她轻轻吸了口气,然后咬着嘴唇看向庄岚。庄岚见她醒了,便笑着小声道:“今日殿试,朕要早早过去,你不要起,安稳歇着。”


        

苏怜在被中点了点头,这边琴川贵骆等人早就在屋外等候着,听见庄岚起身,便进来服侍他梳洗更衣。庄岚一面张着双臂让人给他穿衣,一面笑着对苏怜道:“今天只怕要到很晚,朕晚上就不来叨扰你了,好好休息。”说着他又对一旁琴川吩咐道:“你家主子身弱,晌午让她好好休息。”


        

“奴婢遵命。”琴川忙行礼应了。庄岚又坐到床边跟苏怜说了几句话,方才起身往文华苑中去。


        

此时文华苑外通过会试的众考生都已是提前侯着,等着听旨进殿,殿试并不淘汰,只排定名次,因此殿外众人都已算是金榜题名,故而人人神采飞扬,说不出的春风得意。林陌来的稍晚,站在人群外围,远远便看到任凡和几个陌生人物站在一起相谈,林陌猜是他们烟宁来的师兄弟,正这样想着,任凡抬头也看到了林陌,只是相隔甚远,双方都只是远远打了打招呼。林陌刚把手放下,正想转身,突然脚下一硌,林陌低头看去,边看到自己回身时踩在一双麻鞋之上,他连忙收脚,顺着往上看,是一个穿着一身布衣的男子,他二十多岁的样子,肤色颇黑,留着短须,衣装简朴,站在此时满场的绫罗绸缎之中,显得颇为独特,林陌急忙行礼道:“在下无意冒犯,望仁兄见谅。”那人挥手道:“无心之失,公子不必在意。”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浓厚的南疆口音,但却吐字清晰,十分锐利。


        

林陌自小随家中做生意,曾游历南疆诸府,脱口问道:“听这位兄台说话,像是南疆人士。”那人倒是有些吃惊,南疆是偏远苦地,不想眼前这个衣着华贵的少年公子竟然能听出他的口音,因而笑道:“公子好耳力,在下是宣州府甘阳县人。”林陌笑道:“莫叫什么公子,在下林陌,兄台看上去长我几岁,叫我景行即可。”


        

那人点头笑道:“在下顾锋,景行兄叫我刚锐吧。”听到这名字,林陌不禁一震,他重新看向这个棱角分明的瘦高男子:“原来是本届会元,倒是我眼拙了。”


        

“虚名而已,无需在意。”顾锋倒看不出什么得意之色,仍是面色平静,沉声回道。


        

“何必谦虚。”林陌笑道:“刚锐兄会试的文章,大家虽未见到,但已是听闻,一众主考官皆是赞不绝口,想来此次殿试,刚锐兄也必登三甲了。”


        

“名次倒不打紧。”顾锋摇了摇手,看着前方的文华苑道:“出来读书做官,只尽心二字罢了。”林陌自放榜之后,便听闻顾锋之名,心中愿意结交,两人闲聊许久,林陌更为惊叹对方见识,心中钦佩,相谈正欢之际,只见文华苑殿门被从里推开,一个太监从里面出来,一时场上众人都安静下来,拱手分列门外。那太监也未说话,只昂首看着前方,此时旭日东升,不远处宫中赛金塔中传来悠扬的钟声,那太监朗声道:“吉时,考生进殿。”


        

众人一起鱼贯入殿,进了殿中,庄岚坐在上方,下面站着孟伦等考官。众考生皆不敢抬头去看,只低着头跪拜行礼,庄岚命众人平身,又说了些不打紧的话,亲自讲了题目,然后又由孟伦将试题写在纸上,悬挂殿中,众考生行礼再拜,然后各自坐在案前答卷。


        

众生伏首,庄岚则坐在殿中静看,他先是颇为好奇的瞅了顾锋一眼,想着这人倒是长的平平,然后又看了任凡几眼,这样无聊的到了正午贵骆从外捧了一碗莲子羹来,伏侍庄岚用了,贵骆又轻声问道:“启禀圣上,奴婢让御膳房煮了桂圆红枣粥,是否给凝和宫那边送去。”庄岚笑了笑点头道:“还是你想的仔细。再让人去看看怜儿在做什么。”贵骆小声应了。


        

两人谈话间,场中已有人写完试卷。任凡也是之一,他一挥而就,便停笔审阅,看了两遍,自觉无更改之处。便往前看去,殿中座位是按会试名次分布,任凡身前便是会试的前三,只见身前两人都还在伏案而作,独为首的顾锋比任凡还早早写完,笔直的坐在案前。会试放榜后,他们烟宁学派几人偶遇顾锋,本有意想邀请他一同喝酒庆贺,却被对方拒绝,双方言语中有几分冲突,任凡听说此事,此时看向前方的眼神中倒是多了几丝玩味。


        

虽然有几人答的极快,但直到酉时,方才由殿中太监敲响铜铃,然后依次收了众人卷子,封上姓名,路鼎山取了礼部官印,当众一张张盖了,放入金匣,拿到偏殿。庄岚则看向仍各自坐在案前的众人笑道:“十年寒窗,今日各位皆已位列两榜,朕先恭贺大家了。”众人都是行礼恭声道:“我等定不负浩荡皇恩,肝脑涂地以效君父。”殿中太监这才朗声喊道:“众生退场。”众人起身再向庄岚叩拜行礼,然后缓缓退去。


        

到了殿外,林陌才笑着对一同出来的任凡道:“如何,可有把握中个状元?”任凡笑道:“你这家伙又来说笑,能比得上会试就不错了。”说着他挥了挥手道:“罢了,横竖都已经考完,一日未进寸米,腹中饥渴,我们先寻处酒楼才是真的。”林陌点头笑道:“这里离我宅子不远,我知道一处清静地方,我们走去便好。”


        

两人一面说着,一面已走出文华苑,苑外此时侯着许多书童小厮,任凡出来,也看到自己府上一个小厮牵马站在街上,见自己来了,赶忙凑过来道:“爷,老爷让小的过来传话,他让你一考完便赶快回家去,说是有要紧事。”


        

任凡听说任长清让回,只好与林陌道了别,上马往府中赶去,到了府前下了马,府中老管家上来迎了道:“公子,老爷在后院房中等着呢。”


        

任凡将缰绳递给也凑过来的小厮,一面问道:“可知道老爷有什么事找我。”那管家面露难色道:“小的不太确定,但好像与小姐有关,白日里小姐跟府中家丁比武,被老爷看到呵斥了一顿,老爷又说起给小姐定亲的事,小姐顶撞了老爷两句。”


        

任凡闻言苦笑了一声,管家领着,到了后院书房,任长清坐在屋中,身旁桌上放着一封书信,见任凡来了,先问道:“今日殿试如何?”


        

任凡忙行礼恭声回了今日策问的题目,又说了自己是如何解的,任长清听罢抚须点头道:“立意不错,高低便看文章了。”


        

说完,不待任凡发问,任长清又拿起桌上书信递给任凡道:“你妹妹离家出走了。”


        

任凡吃了一惊,接了书信,果然是任殊笔迹,上面只潦草写着自己要出去游历,过些日子自会回来。任长清道:“她是下午跑的,我已经派人出城去找,不过想来就算找到也捉不住她。”


        

“往日是我太纵容了她些,让小殊养了这样的性子,还请父亲责罚、”任凡拿着书信,面上露出一丝无奈之色。


        

“与你无关,小殊是遗传了你们母亲的性子,是管不住的。”任长清倒是罕见的没有动怒,他似是想到了什么,饱经风霜的面容上竟露出一丝悲伤之色。


        

任凡心头微动,他二人的母亲在生任殊后不久,便因病而亡,因此他对自己生母毫无印象,只知道外祖父家本姓舒,原是在京城中开客栈的。任长清向来不在人前提及自己的结发之妻,他一生未曾纳妾,也未续弦,这位内敛稳重的当朝宰相,似是将这段人生深埋在了心底。此时虽突然提起,任凡却也不敢多问,只回道:“父亲叫儿子回来,可是想让儿子想办法去找小殊。”


        

“本想问你猜不猜的到她会去哪。”任长清叹了口气道:“但我又想了想,让她在外面玩些日子也罢,虽然不成规矩了些,但好过她在家中怄气。”


        

“而且苏沈兄妹都已离开烟宁,我一时也想不到她会去哪里。”任凡点头道:“父亲不必担心,以小殊的身手,不会有什么事,她在外面玩烦了,或是钱花完了,自然便回来了。”


        

任长清听他说到钱,便想到什么的道:“说起来,下午有丫鬟看到小殊消失前先去了你屋中,你回去看看,她多半是去拿你房中银子了。”任凡苦笑了一声,任长清又道:“殿试考完了,别忘了给苏兄写封信,你这学识皆是他所授,当怀感激之心。”任凡道:“儿子明白。”回了话,他便向任长清告辞,回到房中,打开自己常放银子的箱子,果看到里面空空如也,只留了一张纸条,上写着:“好哥哥,借你点银子用用,来日有缘再还。”


        

任凡苦笑着摇了摇头,把纸条扔回箱子,嘴上忍不住念着这丫头。转眼两日时间匆匆而过,仍没有任殊行踪,任长清与任凡料定她已离了建宁,又都清楚寻常家丁,十个也不是任殊对手,便不再费力搜寻。而两日后,更有一件头等重要的事等着任凡,今日将于文华苑中放榜,公布殿试名次。


        

天未亮,任凡便来到文华苑外等候,本以为来的早了,不想众人大多都是到了,独林陌迟迟才来,任凡本在和邹昱等人交谈,见他来了笑道:“到底是你豁达,也不心急。”林陌从容笑道:“反正考的一般,早晚都混个名次罢了。”


        

说着他向邹昱等人行了一礼,烟宁学派众人见来的是个衣着不凡的公子,都连忙回礼。任凡互相介绍了,双方刚攀谈几句,突然林陌向几人身后挥了挥手,众人转过身去,才看到也是伸手向林陌打了个招呼,便已转身的顾锋,一时邹玉等人面色都有些古怪,林陌却是没看到众人表情变化,笑着对任凡道:“正想介绍此人给你,我去看看。”说完他走到顾锋一旁笑道:“刚锐兄,几日未见,别来无恙啊。刚才怎么不过来一叙。”


        

顾锋看林陌向自己走过来,颇黑的脸庞上露出一丝笑容道:“我与你那几位朋友前几日起了点争执,就,不过去了。”林陌闻言,虽然他与这顾锋相识不久,但也能感觉出这是个直率之人,因此笑道:“世家子弟,难免有不近人情之处,刚锐兄莫要放在心上。”


        

“莫要这样讲。”顾锋摆手道:“言谈不合,是常有之事,并非你朋友过错。”


        

林陌虽身在巨富之家,但毕竟不比官宦子弟,目无凡尘。他自小随家人四处经商游历,遍察苍生百态,因而待人接物毫无门第之见,全看个人喜好。上次相谈,顾锋也是发现这个少年公子不比他往日所见那些纨绔子弟,眼界谈吐都有不凡之处,因而向来不喜交际的他也与林陌多说了几句,只听林陌问道:“今日宣榜之后,你我便是庙堂中人了,还不知刚锐兄有何打算。”顾锋道:“京中诸事难管,不适合我,希望朝廷能让我去地方,做个小官。”林陌笑道:“如此,倒是希望你能去我家乡,给我家乡派个好官。”听他这样讲,顾锋有些面带好奇的道:“说起来,还不曾问过景行兄是何方人氏。”林陌笑道:“我家世居洛川,离建宁也是不远。”顾锋不禁一笑,然后挥手道:“那你家乡的官我可做不上,洛川是天下的中心,万城之城,岂是我们这些初入仕途之人能去的。”


        

林陌自然知道历来洛川知府都是封疆大吏,朝中重臣,因而也只是开个玩笑便又另起话头道:“我倒是觉着留在京中也不错,这些年来,朝政清明,正适合一展抱负。”不想,他这样说,眼前的顾锋却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然后他发现林陌露出疑惑之色,方才挤出一丝笑容对林陌道:“朝政清明,那是盛德老臣都还在朝,将来之事,还未可知。”


        

来不及体会顾锋此言的深意,便已有人出来宣旨,让众人进殿。众人仍是按例赞拜行礼。座上庄岚看众人都行礼站定,便向身旁贵骆问道:“几时了?”


        

贵骆连忙回道:“回圣上,已是辰时中了。”庄岚点了点头向身下站着的路鼎山道:“爱卿宣榜吧。”


        

“臣领旨。”路鼎山一面恭声领旨,一面双手接了贵骆捧过来的一卷玉轴黄锦,然后看向下面众人,摊开朗声道:“御赐金榜,众生听旨。皇上钦点,殿试第一,状元—宣州府顾锋,上前受封。”


        

殿中众人虽不敢出声,但仍是小心抬眼看向前方,那里一个高瘦的身影从人群中走出,他一身布衣,穿着麻鞋,笔直的走到人群之前跪下。贵骆也是连忙宣旨:“上喻,着顾锋即刻往翰林院任修撰,领六品冠带。”


        

“臣领旨谢恩。”顾锋声音仍是林陌熟悉的那般沉稳,带着一丝内敛的锐利,听不出什么喜悦之情。见顾锋领旨退去,路鼎山继续宣道:“皇上钦点,殿试第二,榜眼—平阳府唐洪。”


        

林陌想着,这名字倒是陌生,一面看去,只见是个虎背熊腰的男子,猛地一看,倒像个武将。唐洪仍是与顾锋一般,领了翰林院的职,然后谢恩退下。路鼎山再往下看,面上露出一丝赞许之色道:“皇上钦点,殿试第三,探花—建宁京任凡。”


        

场中之人,尤其是国子学中的太学生,对任凡都颇为熟悉,任长清之子这个名头,便足以引人注目,如今更是探花及第,任谁也知道他的前途必将无量,任凡从人群中走出,他跪下听封,低着头,唇畔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双眼之中仿佛燃起了烈火,也只有任凡知道,那是自己近乎掩饰不住的蓬勃野心。宣榜完毕已至正午,出乎林陌自己预料,他竟也高中第七,庄岚见他形容俊逸,颇为赏识,也命进了翰林院。路鼎山又将金榜奉还给贵骆,由殿前司护卫,布于应天门外,昭告天下。


        

正午,庄岚赐宴文华苑,众生领宴之后,方才离去各自庆祝,到了晚上,路修又来请国子学中众人。林陌到了伴月楼中,便看到路修和任凡在一楼花厅中坐着,国子学中本次一同考中进士的七八个人也都凑在一旁玩乐,见林陌来了路修回头笑道:“林陌,你可又是最后到的。”


        

“不晚便好。”林陌笑着应了,在两人身边坐下回头看向任凡笑道:“探花郎,文华苑中无机会攀附,在这里贺喜了。”一时身边众人都笑出声来,任凡带笑指着路修道:“你我虽然蒙圣上钦点高中,但也无非是在翰林院抄书做个闲职,这人过两日可便要往户部报到去了。”林陌闻言不禁看向路修贺道:“难怪来请我们,原来是已准备高就了。”路修歪在椅子上看台上弹琴,不耐烦的笑道:“这有什么好祝贺的,我是一万个不想去,今晚自然是来庆祝你们这几个金榜题名的。”


        

众人一面闲谈,一面听戏,不知不觉已是黄昏日斜,楼中点起灯来,路修这才起身请一众人去楼上赴宴。一群人谈笑着上楼,前面自有小二引着,到了一处比往日更要宽广的雅间,里面坐着两个姑娘弹琵琶,众人入席,这国子学非寻常寒门可进,因而席上都是些年轻的王孙公子,贪恋风月场所,有都在伴月楼中有相熟的红粉知己,叫来一同饮酒,厅中一时觥筹交错间,莺莺燕燕,玉动珠摇。


        

席中唯林陌与任凡平日不喜这般浪荡热闹,但任凡高中探花,今日心中额外欢喜,更是席间焦点,众人都纷纷举杯来敬,林陌陪在一旁,只一杯没一杯的喝酒,谁来敬酒都笑着敬回去。


        

这边酒过三巡,路修起身道:“如此干饮无趣,还需行个令才是。”众人皆称是,又有人说:“我们都是些读愚顽文章的,席中佳人长于歌舞,还得来个雅俗共赏的才是。”众人自然附和,路修想了一想笑道:“有了,我看我们男女大约相同,便两两结伴,击鼓传花,哪一对接着了,需姑娘先指定屋中一物,男的依此物说一句绝句,一句律诗,再说一句词。若是对不上,二人便要罚酒一杯,姑娘再不拘什么,表演一个。如此可好。”


        

众人都连连称赞,一时忙着分起组来,这边两两相配,任凡本是闲着,但原屋中弹琵琶的正好与他一同,算到最后还有林陌在内两人没有结伴的,另一人笑着起身出去找了一人,众人以为林陌对此不熟悉,便都要给林陌举荐一个姑娘,林陌笑着挥手,正想着如何婉拒,但又觉着出席未免显得故作清高,正踌躇间,只听门外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声音:“我来与林公子一同吧。”


        

那声音由远及近,等林陌回过神来,洛尘雪已经不顾满堂突然沉默下的惊讶之色,坐到了他一旁。一众少年公子此时都不知该如何搭话,倒是几个与洛尘雪熟识的姑娘先笑道:“洛丫头,难得见你有这兴致啊。”


        

洛尘雪笑着点了点头,路修这边忙张罗起击鼓传花,听的鼓声渐响,林陌侧过头去,轻声道:“多谢了。”洛尘雪仍不答话,听着鼓声道:“花要到任凡手里了。”


        

林陌闻言忙抬头去看,果见鼓声骤停,正在任凡手中。席间都是喝彩笑道:“原是应该探花郎先讨个彩头。”任凡笑着倒了酒,一旁的坠珠姑娘环顾案上,想了一想,方拿起眼前镶玉的酒杯笑道:“屋中杂乱,就这个玉盏吧。”


        

任凡见她说的还算常见之物,便笑道:“欲摘一枝分玉盏,星轺莫惜屡扬鞭。已堆玉盏分金粟,更插银花小翠罂。粉香传信,玉盏开筵,莫待春回。”说完与坠珠二人相视一笑,都各浅饮一杯。众人皆拍手称赞,独路修笑道:“这说个玉盏倒也便宜你了。”任凡指着他笑道:“这绝句你再想个来。”一面说着鼓声又起,来回走了数圈,有说得上来的,也有罚酒的,罚完酒后,几位姑娘也无非唱支小曲。


        

众人皆有些微醉,正在兴致处,任凡刚把花递走,正想自饮一杯,刚给自己斟满,听的席上喝彩声大作,抬头便看到花在林陌手中,众人都看向他身旁的洛尘雪。


        

洛尘雪歪头想了一想,便指着席上鲈鱼道:“便是鲈鱼吧。”


        

众人皆是连忙喊停,纷纷道:“这也太容易了些,洛仙子长于诗词,岂不是知道难易了。”路修忙笑着挥手道:“大家义愤填膺,洛仙子换一个吧。”洛尘雪眨了眨眼,方才道:“那便只许说个鲈字,不许带鱼。”一旁任凡也跟着凑热闹笑道:“那自然也不许带莼字。”众人闻言,方才纷纷点头道:“这才合适。”


        

林陌端起杯盏笑道:“隔江唤得渔船过,贯柳双鲈自买归。清词醉草无人见,但钓寒江半尺鲈”


        

说了两句,他又想了一想,方才摇头笑道:“向来不擅于长短句,这最后一句,却是想不出了。”一旁路修赶忙起身,给他斟满一大杯,林陌笑着饮了罚酒。洛尘雪也饮了一杯,又找一旁坠珠借了琵琶道:“那便这个了。”说着,她随手弹起一曲水调歌头,及至曲末,又浅浅唱了一句:“回首望霄汉,双泪堕清波。”


        

众人皆是大笑着拍手叫好。又给林陌斟满道:“就冲洛仙子这曲题吴江,你也该再罚一杯。”洛尘雪还了琵琶笑道:“今天热闹,我却多饮了,要告退了。”众人以为她醉了,路修连忙道:“林陌快扶洛仙子回去,这里用不到你了。”林陌倒是如释重负的一笑,又饮了面前这杯,和洛尘雪一同起身,洛尘雪正欲告辞,却感到手中一热,林陌将她轻轻握住,笑着向众人告退,带她走出屋去。出了厅中,洛尘雪面上一红,方才抽手出来道:“公子既然已经脱身,那我便告辞了。”林陌这才知道,她是假意醉酒,让自己从席中出来,不禁心神晃动道:“那你可还未醉,可走得路。”


        

洛尘雪扬眉笑道:“小女子有千杯之量,只怕公子也比不过。”她眼神中带着一丝得意,身前的林陌转过身来,然后又拉起她的手笑道:“京中这两日繁华,你总是局促在这楼中,我带你去看灯。”


        

洛尘雪就这样被他握着手,不容拒绝的拉到了楼外。此时虽是盛春,但傍晚之后,仍有余寒,伴月楼中焚香暖酒,此时猛然出来,洛尘雪不禁感觉一冷,抱紧双臂,林陌这才想起两人在楼中穿的单薄,洛尘雪笑着推了他一把道:“你做什么这样急匆匆的,好歹让我去披件衣服出来。”


        

林陌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怕你不愿意出来走动,想着先拉你出来再说。”说着,他看了看远处明明暗暗的灯火,又低头盯着洛尘雪道:“今日殿试高中之时,我头一个想的是终于完成了家父遗愿,可以告慰父母,第二个便是想告诉你这件喜事。”


        

洛尘雪闻言,轻轻咬了咬嘴唇,然后点头小声道:“我回去披件外衣,你在这里等我。”


        

林陌守在门前,看各色人物进来出去,忽的,那个熟悉的身影再度出现在视线中,她披着一件轻盈的纱衣,淡眉浅妆,宛如一片落入俗尘的白雪,让人不敢靠近。洛尘雪抿着嘴唇,看向呆呆望着自己的林陌,过了片刻方才抬手在他眼前一晃笑道:“傻了?”林陌这才回过神来,轻笑了一下,重新看向洛尘雪的目光带了几分温柔:“真好看。”


        

伴月楼前的灯火随风摇曳,忽明忽暗之间,洛尘雪面色微微泛红,她低着头道:“想不到金榜题名的进士,夸人夸的这般直白俗套。”


        

林陌笑着将手递给她道:“再多词调也是空洞,还不如直白说出心中所想。”洛尘雪乖巧的任林陌握住她如玉般白皙的小手,两人避开人群,往不远处的护城河边走去。今日虽非节日,但大齐历来传统,殿试放榜之日,当晚城中各处都有贺喜宴,礼部也会在长安街前燃放焰火爆竹以作庆贺。


        

林陌与洛尘雪在护城河边杨柳之下站着,远处烟花在天空中放了又放,身后便是繁华喧闹的佳元街,鼎沸的人声与震耳的爆竹声此起彼伏,满天星月都被绚丽夺目的焰火抢了风头,林陌弯身在洛尘雪耳边时不时跟她指着说些烟花名字,直到远处渐渐平静下来,河边人群也缓缓散去,蓦然的安静伴着月光洒在岸边,晚风杨柳,两人依然站在其中。


        

林陌忽然从领口中取出挂在脖子上的会试之前洛尘雪相借的那块昆仑白玉,向洛尘雪笑道:“两番考试,每当我文思有断,便会拿出这白玉一看,只觉得心安。”


        

洛尘雪浅浅笑道:“那看来,这进士我也有一分功劳了。”


        

林陌不答,自顾自的掀起袖子,从自己腕间解下一根缠着的红绳,上面挂着一个在月光下依然闪烁着幽幽绿光的玉佩。他这才带着几分庄重的看向洛尘雪道:“上次说是相借,但如今我却想厚颜讨要过来。”说着他将自己刚刚从腕间解下的玉佩递向洛尘雪:“这块玉佩是我满月时家中给系在身上,十几年来从未离身,斗胆用它与洛姑娘的白玉相换。”


        

洛尘雪却没有看向林陌手中的玉佩,她借着月光,直直的与林陌对视。


        

“凝。”她突然伸手握住玉佩,红唇微张,吐出一个字来。


        

“凝?”林陌听得清楚,但一时未能明白何意。


        

洛尘雪此时握着玉佩的手仍放在林陌掌心之上,林陌掌中的温热轻轻裹住手心里玉石的微凉,她抬起手,在林陌手心中一点一画的把凝字写下。


        

“尘雪是教引司中起的艺名,洛凝,是我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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