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穿越 “喂,程冬儿,我说你到了没有啊?你不会要放我鸽子吧?我这边可都快要开始了!” 手机那边话音刚落,就响起一阵热情似火的DJ音乐。程冬儿不由自主地把手机拿远点,淡淡回,“知道了,堂哥。你别瞎嚷嚷,我在一楼,马上上去。” 那头又开始絮絮叨叨:“你说你怎么就那么磨蹭呢?小爷我新买了一辆车,要去接你,你不要,非要挤你那破公交,现在好了吧。我告诉你,今天这里来了很多青年才俊,都是我的朋友,你喜欢什么样的随便挑。奶奶天天在我耳边念叨,你也老大不小了,20好几该结婚了。今天随便你挑哪一个,以后都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跟我说,看我不揍死他丫的……” 程冬儿吧嗒一声挂掉手机,此时心里有些茫然,怎么就要和她那败家子的堂哥厮混在一起了呢?以前也没见她参加过堂哥的生日宴,堂哥还给安排相亲。或许是因为妈妈走了,她连好好活着的动力都没有了,也想去体会一把醉生梦死呢。 程冬儿自嘲地笑了笑,走进电梯。 今天是周日,商场内人很多。 这个百货商场是她堂哥家的。她二叔当年白手起家,创办了开泰集团。集团涉及的产业不止百货商场,还包括高级酒店、文娱影视等方面。 二叔发达后就和二婶离婚了,再娶了一个有钱貌美的富家千金,又生了个儿子。从此堂哥就成了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 要说二叔一家混的好,那她家就是普普通通,还有些凄惨。她爸早年就去了,留下她和她妈两人,她妈身体不好,年前又查出了大病,她辞去工作夜以继日地照顾她,可她还是撒手人寰。 程冬儿和她堂哥从小隐隐不对付,就是因为他俩一个缺钱,一个缺爱。她堂哥看不上她多愁善感的清高劲,她也看不上堂哥自暴自弃的幼稚劲。 电梯内人很多,程冬儿被挤到最角落。电梯门缓缓关上,电梯缓缓上升,人多得让她有些不安。偏偏电梯内又有几个熊孩子在大声说话,更是显得混乱嘈杂。 “叮”的一声,五楼到了,大家蜂拥而出。 人群稍微有些散了,程冬儿迈开脚步往前走。忽然一阵强烈的波袭来,非常强烈,她没有任何防备,一个不稳就朝地上摔去。 所有的事情几乎同时发生,快得不可思议。楼层的轰鸣声以及人们的尖叫声混杂在一起,很快被淹没在这无情的地震当中。真正的地震从来不给你时间反应就摧毁了一切。 眼前一片黑暗,仿佛坠入了无尽的深渊。恍惚中,程冬儿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冬儿!冬儿……” 那天早上程冬儿正在刷牙,也是一种莫名的波袭来,面前的镜子跟着摇晃了好几下。冬儿知道这是小地震。接着她听到在楼下吃饭的妈妈,很焦急地喊她的名字。她知道妈妈是在担心她。事后看新闻果然是海峡发生地震,他们这边受到了一点小影响。 那个时候她妈妈还活着,还没有被疾病夺去生命,但也没过几个月妈妈就去世了。 从那以后她就成了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 她想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她。吃到好吃的东西,她会想,要是妈妈也能吃到就好了。去哪里玩,她会想,要是能带妈妈一起来玩就好了。看到好看的衣服,她会想,这件衣服妈妈穿起来一定很漂亮。 她以前看过一句话,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有点孩子气。失去慈母,便像花插在花瓶里,虽有香有色,却失去了根。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 母亲英年早逝,是她心里永远的痛和遗憾。这世上再也不会有这么一个妈妈,经常打电话对你嘘寒问暖;她有心事也只能默默藏在心底,没有人诉说。 妈妈明明还活着,活在她的心里,活在她的脑海里,但是现实中却再也没有了她的影子。 她想再见到她,不再是冰冷冷的遗像,而是活着的她,有温度的她,她想摸一摸她。可是她知道她再也见不到她了。她死了,被烧成了灰,没有意识。她不会知道自己的女儿在想什么,她也不会知道她女儿在为她痛哭流泪。 她程冬儿这辈子都没法再见到妈妈,永生永世见不到她…… **** 程冬儿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压住了,快要喘不过气。浑身痛得厉害,身,下似乎有一把刀在屠戳着她,一下一下地,不仅屠戳着她的身体,还屠戳着她的灵魂。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隐约是在树林里,树影斑驳,热烈的阳光照得刺眼。 视线很模糊,只看到光影间,有个人伏在她身上做着什么,她看不清他的脸,她想挣扎,可是手痛得厉害,正被人按在地上。她想破口大骂,可是甫一动嘴,就感到嘴皮要裂开了似的,嗓子也火辣辣地疼着。 沉重的眼皮撑不了多久又合上,但她还有一丝意识。过了不久,能感到身上的酷刑终于结束了,有人在穿衣服,窸窸窣窣的,伴随着男人的调笑:“看着穿得破破烂烂,模样也甚丑,没想到滋,味很是美妙,这钱赏给你了。” 冰冷的东西砸在她的胸口上,程冬儿长这么大就没被人这么侮辱过,一时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程冬儿再次醒来,已是在一个奢华宽阔的大厅内,头上是洁白的水晶垂钻吊灯,面前是一套淡紫色高档的真皮沙发,沙发边的楼梯蜿蜒通向二楼。 这是堂哥家,她来过几次,不会记错。 可,她怎么来到堂哥家了? 不是地震了吗?为何堂哥家还完好无损? “堂哥!” “奶奶!” 程冬儿往左手边走去,那里是餐厅。 她的目光从餐厅壁橱上摆放的几瓶香槟移到黑色香木的长方形餐桌上。 只见餐桌上放着一盘红彤彤的草莓、一块西冷牛排、一个煎得品相极好的太阳蛋、几块切成三角形的波士顿派、一杯冒着微微热气的牛奶,以及几朵苍翠欲滴的西兰花。 今天堂哥忙着开生日会,定是没吃早餐就出去了,她在心里想着。 第二章 冬儿 “奶奶。”程冬儿又喊了声,走向餐厅后的厨房。 厨房内也是空无一人。 程冬儿干脆返回大厅,见大门敞亮地开着,外头阳光晴好。她直直地走了过去,刚走到门口,脚要迈出去的刹那,白光一闪,她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弹开。 程冬儿吓得不轻,哗地一下睁开眼睛。 树叶、飞鸟、蓝天。 现在是在哪儿呢? 记得刚才地震了,她没逃过。 她应该是死了吧? 这里应该是地狱吧? 刚才好像做了个噩梦? 还有一个奇怪的梦,梦到去了堂哥家。 有点冷呢。 程冬儿伸手往身上摸去,摸到了一片肌肤,凉飕飕的! 用手撑着坐了起来,此刻她衣衫凌乱,两锭银子因为她的动作滚落,恰好落在地上的小衣边,她全身上下更是狼狈不堪。 原来那并不是噩梦,而是真的! 程冬儿一阵窒息,心中有股愤恨无处发泄,她慌乱地将衣服穿好,又顺手拿了银子包裹,扶着树站了起来,方站起来肚子就一阵抽痛,她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缓了几口气,肚子终于不怎么痛了。程冬儿在树林里摸索着,兜兜转转,约莫走了有五分钟,终于走到开阔地,一条小溪就在旁边。 溪边有不少人,路上也有不少人,这些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其中有大人有小孩,大人衣衫褴褛面色蜡黄,小孩瘦乎乎干巴巴眼睛大得出奇,看起来像灾民。 这些人见树林里有人出来,全都刷的露出了如狼似虎的目光,待看到程冬儿身上什么都没有,连包裹都是扁的,他们无不失望起来,再把目光移到她的脸上,顿时连别的心思也没有了。 程冬儿看着他们,就仿佛看到了末世中的丧尸,她佯装镇定,又见他们不再对她有兴趣,才走到溪边蹲了下来。 掬了把清水洗了洗脸,对着清澈的溪水照了照,鼻子边有块黑黑的污渍,程冬儿再次用水擦了擦,没掉。反复擦了几次都擦不掉,她陡然大惊,这、这莫不是胎记! 也许是这个反应刺激了身体,她再次感到窒息,头痛欲裂。她跌坐在地,双手抱头,脑中仿佛多出了一个芯片,拥有了一段不属与自己的记忆。 此时,她强烈地清楚自己还活着,并且离奇地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哈哈,哈哈哈……”她忽然荒唐地笑了起来,才出虎穴又入狼窝。结合这副身体的记忆,这身子的主人情况并不乐观。别人家穿越,要么是农妇灵泉有点田,要么是醉卧帝王膝执掌后宫权,她倒好。呵呵。 “又疯了一个。”流民们见怪不怪地说。 “一个疯婆娘有甚好看的!”有人道:“前方就是京都了,听说京都赈灾呢。饿了这么久,咱们终于能有口饭吃了!” **** 原来,这副身体的主人也叫程冬儿。 程冬儿的爹是个酸秀才,想再进一步,却是屡试不第,怎么都过不了乡试。那一年乡试的主考长官换了,程父依然没考上,却是无意间听得消息,这个主考长官是京城都来的,还认识韩清河。 这韩清河是谁?从小和程父一个村的! 多年前程父和同村的韩清河关系不错,在韩清河去投军的时候,程父的亡妻卓氏帮忙照顾过韩清河家中孤零零的老母,家中老母逝世,韩清河甚至没来得及回去看一眼,后事都是卓氏帮忙办的。韩清河感念卓氏的恩情,当时就给两家定下了娃娃亲。 韩清河的夫人朱氏头一胎生的男孩,卓氏生的是女孩,本是可以结亲的。但程父只把那当作玩笑话,全因之后韩清河的官越升越大,一家人都住在京都,程父不敢去高攀。 可这次程父却起了心思,因为他听说,那韩清河现在是兵部侍郎,大官呢。 程父千里迢迢去京都跟韩清河说了这事,见韩府忒得气派,一时心就更大了。本来只想让他帮帮忙,给他一个小官当当,后来直接想到了当年的指腹为婚。 韩清河没提婚事,只说愿意给他疏通关系,做漕县主簿,感谢当年的照顾。程父当然不乐意了,必须要把大闺女送给他家,就是做小妾也行啊。他也不想想他家大闺女,是个丑女,右侧脸有个大约半巴掌大的黑色胎记,在村里被称为“黑皮女”,根本就是个没人愿意娶的。 韩清河本来不同意,但后来好似想到了什么事,便一口答应了。左右不过是娶个妻子,又是乡下农女,好拿捏得很。 程父听得韩清河说要给他家二公子娶妻,不是纳妾,而是娶妻,高兴得快疯了。既然是娶妻,那就不能是大闺女,虽然当年定亲的是大闺女,可大闺女模样甚丑,小闺女长得好,就是年龄太小,才十二。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程父纵然心痛不已,最终还是决定让大闺女上。 因着当时韩家二公子韩若臻远在西边边境,边境饱受高山之国的纠缠,打仗是常有的事儿,这婚事也就简单地走了个流程。男方家根本不办,女方家摆了点酒席,请村里的人热闹热闹就行了。程冬儿也一直没被接去韩府,程父便把继妻小女接到县里的新房子住,程冬儿则留在乡下他们原先的宅子里。 成亲了一个月,韩二公子才从边境回来,被韩清河派到程冬儿所在的村庄,让他意思意思圆房就行了。 大概是受了父亲的命令,且那韩二公子也是能忍的,当看到妻子的脸,果断出了房间,后来还是被程父灌了酒,才圆的房。圆房也很快,简单粗暴,时间不到半个小时,韩二公子完成任务走了,再没回去过。 程冬儿因为脸上有胎记,本来就自卑,见到夫君生的高大俊朗,心生欢喜,没想到被那么对待不说,事后她还隐隐听到门外传来夫君的呕吐声,伤心得几欲肝肠寸裂。 韩二公子走后不久,程冬儿发现自己怀孕了,告知了程父。程父原本见大闺女讨不到夫家欢心,还被遗弃在宅子里,便不想管她了。听到这消息,程父等到大闺女生了个男娃,确定是男娃后,才休书一封到京都。 第三章 儿子 京都始终没有送来回信,程父派人去打探了一番,才知原来那韩二公子又去边境了,不在府中。而且韩二公子那侧夫人怀胎十月,也快生了。。 程父给大闺女找了个婆子帮忙看孩子,又不管她了。 程冬儿便和老婆子还有孩子一起住在乡下,日子过得甚是穷苦。没几年,徐州发生旱灾,粮食短缺,疫病开始流行。程父一家跑得光光,都没有提前告诉程冬儿…… 程冬儿心善,耐不住老婆子想要回家照看家人的请求,把老婆子放走了。然后她自个本想一根白绫上吊自杀,看着三岁大点的孩子又心有不忍心存希冀。 出嫁女子以夫为天,这傻姑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夫君韩二公子。于是她收拾了家里的衣服,带着干粮,一路走一路打探。 路上流民很多,经常能见到流民扎堆抢富商马车的事,程冬儿带着个孩子,身上的干粮早吃光了,虽然没有抢马车,但饿极了也会跟着流民捡起地上散落的战果,就这样勉强果腹到了京都外。 越是到了京都外,程冬儿就越是紧张。原因无他,程冬儿始终记得新婚那夜,夫君在门外隐忍的呕吐声。她想着,她的夫君英俊得像是一幅美好的画啊,她本就貌丑,这一个多月的赶路,也没洗过澡,她的头发快长虱子了,身上也酸臭不堪,衣服更是黑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若是夫君看到这样子的她,定会更加不喜。 于是程冬儿停了下来,找到一处隐秘的小湖泊,解下衣裳开始给自己洗浴,洗完了穿好衣服,要去找儿子,就遇见了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遂鼓起勇气上前,想问他有没有看到她儿子。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问出口,那公子竟像是中了药一样,恶狼般地朝她伸出罪恶的手。原来的程冬儿在那一场强迫中含恨而去,醒来的是二十一世纪的程冬儿。 “呕!”程冬儿想到这,胃里直犯恶心。由于没吃什么东西,干呕了几下只吐出了一口酸水。 罢了,已发生的事,无法改变,多想也无益。 “既然这是你最后的心愿,我便帮你完成罢。”程冬儿踉跄地站了起来,跟着流民的队伍前进。 死,是一件艰难的事。毕竟古人都说了,千古艰难唯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 程冬儿从来没想过寻死。就算是前世,她爸去世抛下她和她妈娘俩,就算是母亲去世她伤心欲绝,她也没想过寻死。她妈死前说过,让她好好活着,找个好男人嫁了。她妈以前也总说,等她结婚了,她就不工作了,在家帮她看外孙。她那时候就说,你看你看,不用你工作,该我养你了。 都说苦尽甘来,她妈并没有等到那甘,就死在了黎明前最黑暗的夜晚。 程冬儿是个随遇而安的人,现在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既然占了原主的身体,她就想着替原主完成见到夫君的心愿后要如何生存。 大夏王朝,正德年间,西有高山之国,北有金国,战乱频繁。凭着记忆中的点点滴滴,她能感到这并不是史书中的任何一个朝代,而是架空的。 既然是架空的朝代,她就不知道下一任皇帝是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那样她连预知未来的金手指都没有…… 程冬儿的心有点凉了,她娘家人不靠谱,又孤儿寡母的,纵然她是穿越者,但她也没有穿越者那种莫名的骄傲。凭她一己之力,想掀起水花,去撼动整个大夏王朝,封建时代的根基,根本是不可能的。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这是一个强权、男权的社会。 程冬儿悲凉地发现,她现在唯一能指望的,竟然只有原主的丈夫韩二公子。 等等,这之前,她的儿子在何处? 程冬儿站起来,左顾右盼,忽的听到一声:“娘!” 往声源看去,一个穿着黑乎乎上裳下裤的小男孩朝她冲了过来,仰着带有怒色与慌乱的小脏脸:“娘!你可是洗好身子了?怎的不在原处?我可一阵好找哩!” 他虽然脏了点,却浓眉大眼唇红齿白,模样甚是俊俏。 程冬儿去牵他的手,温声道:“不好意思啊,娘去找你了。你上哪儿了?”或许是因为原主的情绪,也或许是因为想要完成母亲的遗愿,她恍惚觉得,如果她有孩子,那孩子便是像这孩子一样。 韩琮盯着被她牵起的手,愣了一愣,声音低了下来:“我打探消息去了。” 从原主的记忆中,程冬儿知道她这儿子是个小大人。 因为原主经常要去田里干活,没什么多余的时间看他,那老婆子对他也不甚细心,还经常对他讲他娘被他生父嫌弃,他也不被生父喜欢的话,他便挺早熟。两岁的时候他就会和村里的孩子打架,也会帮家里看田,村里有的人欺负他们孤儿寡母,经常会去偷他们的粮食和菜。老婆子颇为懒惰懈怠,他也会帮原主训她。 年前,边境传来捷报,皇帝大喜,连着民间百姓听到消息,各个眉梢都洋溢着喜气。消息传到小林村,村民们津津乐道。韩琮在外听到了,便回家对原主感叹,他可好生威风! 原主问,是谁? 他就回,是那韩家的二公子! 原主又问,他怎的了? 他又回,他把那高山之国打回老巢了,还抢了他们两个城池,带回了无数金银珠宝和美女献给咱们的皇上,皇上封他做了神武军的大将军,还赐他美人呢。 原主听完默默流泪。 那老婆子就说韩二公子是他爹。 小家伙当时眼睛就红了,张嘴骂什么狗屁将军,我竟是瞎了眼。他又问原主他爹的事。 原主什么也没说,原主她只会默默流泪。 这原主……程冬儿无奈:“你可是打探到消息了?” “嗯嗯。”韩琮点了点头,抬眼道:“娘,我听得有人说,要用银钱才能进城。” 程冬儿蹙了蹙眉,便见他换了另一只手握在她手上,指缝间金光一闪。 “你从何处得来的金子?”她问。 “那时在路上捡的。”韩琮随意道。那时在路上,金子银子散落在地没人捡,他从未见过金子,便捡了一锭。 程冬儿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甚好。” 第四章 一样 母子俩拖着疲乏的腿走到京都外,城门巍峨壮阔,上面旗帜飘飘。 难民们快挤成了一锅粥,闹哄哄的。 腰间佩刀手拿长戟的官兵在指挥着难民排队,程冬儿自觉拉着韩琮排在队伍里,还不算靠后,是中间的位置。 韩琮第一回见到这么壮观的场面,仰头望着城墙上猎猎作响的国旗,惊叹道:“娘,这便是京都啊。” 他站在她前面,程冬儿的手放在他的小肩膀上,“是了。” “待会儿我们用金子进城。”韩琮小声地对她说。 “看情况吧。”程冬儿留了一手:“若是实在不行,便报出你爹的名号。” “他不是我爹!”韩琮反应很大,蓦地转过身怒吼:“不许报他的名字!” “娘,我不许……不许你报……”他急急摇晃着她的手。 好在周围甚吵,只除了几个人看他们一眼,没人听到。 程冬儿蹲下身,两手捧着他的小脸,见他眼睛瞪得有铜铃那么大,这么小的孩子啊。她的心有点疼,却还是道:“你要记住,他是你爹,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韩琮眨了下眼睛,一颗豆大的泪珠就砸在程冬儿手上。 “既然报出他的名号能得到好处,我们为什么不报?而且娘也说了,看情况。”程冬儿用拇指在他眼下轻轻摩挲,“你是小男子汉了。男子汉大丈夫呀,莫哭了,可行?” 这时候有官兵喊肃静了,韩琮的睫毛颤了颤,抿着小嘴没说什么,程冬儿复又站了起来。 因着官爷们都拿着武器,难民很快都安静下来不敢造次,粥的香味从大开的城门内飘了出来,程冬儿听到了自己肚子叫的声音。 不止是她,所有的难民都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叫,但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喝到粥的,官爷的通知也让他们暂时忘记了吃饭的事。 “那官爷说甚了?” 不时就有人问。听到的人就会往后传,一传十十传百,妇女们瘫在地上嚎啕大哭,男人们则面色复杂。 程冬儿听着他们说,吓得脸色苍白。这官爷说的意思是,先不能进城,必须在城门口排队接受检查。检查内容主要分为两项,一是由医官为你号脉,确定你没病,再去旁边的官爷那里检查。这官爷检查的是你的外貌和身份。 这年代的普通百姓没有身份证之类的东西,户籍那不算身份证明,是由官府掌握的,身份证明这类东西只有身份显贵的官员或者读书人才有。 如果你是年轻的男丁,则需要去服兵役,边关战乱不断,缺健壮男子。而这男子的家人,则会被充当军户。如果你不是健壮的男子,你与家人都会被充当军户。 如果你有身份,可以出示,进城能做良民。如果你只身一人,还是老弱妇孺,那你会被发配做奴隶,填入奴籍当中。 做完这些检查,你就可以进城找自己的队伍然后领粥喝了。 韩琮大致听懂了些,也有些不懂,但看周围的人们的反应,也知不好。 程冬儿好歹是接受过教育的人,知道军户是什么。军户子女代代不得翻身,有时候情况差了乱了,军户家的女孩儿还会被抓去当营妓。奴隶那更是任人宰割的命。没想到京都居然是这样对待难民的! 她深深地担心起来,能预感到这并非是个海晏河清的年代,只怕内里已经腐朽不堪了。 想东西的时间总是很快,很快就轮到了程冬儿和韩琮。 医官示意程冬儿伸出手腕。把脉的过程中医官抬头瞧她的面色,程冬儿很怕他说出什么,但他什么都没说。过了一会儿,他又摸韩琮的脉,检查了一番,便给他们二人放了行。 前面的一家子家境似乎很好,有马车。 那男人略略说了自己在京都有认识的人,又不知递了什么东西到了官爷手上,笑着说:“官爷您辛苦了,这大热天的还为我们检查,这是在下孝敬您的。” 官爷掂了掂手里的东西,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给他一家放了行,并高声道:“归到良民里。” 这一家人自然点头哈腰千恩万谢,看得那些被充到军户队伍里的人眼红不已。他们一路上只知道抢吃的,对钱根本没兴趣,那时就算有钱,也买不到吃的。可谁知钱能在这里派上用场。那人孝敬的是金啊,还是一尊金佛! “你来自何处?原是做什么的?!”官爷斜眼打量着程冬儿,语气非常不好。 长得丑在哪里都受歧视,更何况是在对女性要求更为苛刻的古代。 程冬儿低眉回道:“官爷,民妇乃徐州漕县小林村人。家乡突遭瘟疫,民妇无路可去,只得前来京都投奔夫君。” 这官爷听她说来京都认亲,还是认夫君,显然不信地笑了声:“你夫君是何人?姓甚名甚?” “是韩府的。兵部侍郎韩老爷是民妇的公爹。”程冬儿并未拿出金子,而是把方才得到的两锭银子塞到他的手里,迫使自己露出一个讨好的笑:“请官爷通融通融。” 这人本就隶属兵部,此番被派来赈灾,哪里会不认得顶头上司。韩老爷,尤其是韩家二公子,就是在军中做事的。 他这才眯眼细细地打量了程冬儿一番,见她模样甚丑,又想到几年前隐隐听到的传闻,韩家二公子娶了一个乡下农女为妻,莫非真是她?可既然是夫妻,为何没有住在一起,而是分隔两地? 程冬儿把边上的儿子往前轻轻一推:“民妇说的都是真话,这是民妇的儿子。” 记忆中韩琮长得和程冬儿一点儿也不像,倒是和原主那夫君一模一样。程冬儿以前看那小说,就对缩小版这个词有所怀疑,现在她不得不相信了,也有点感叹韩二公子基因的强大。 韩琮抬起一张不忿的小脸看向这个官爷。 官爷看得却是一惊……信了!信了! 他有幸见过几次韩将军,这模样,容不得他不信啊。 “你先去里面等着,我派人通报韩府。”这妇人还算会来事,且又塞了他两锭银子。这人把程冬儿安排在了良民队里,又问了她的姓名,便着了一个小吏去通报。小吏先是去了将军府,得到回应,韩将军在韩府,便又去了那韩侍郎的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