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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旧词阙 中

        

罗谷雨皱了皱眉,随意挑一个方向继续往前走,并未多加观望。对他而言,这些人无关紧要,他甚至连他们的脸都没有记住。


        

罗谷雨有两个在旁人看来有些奇怪的习惯:其一是常人在夜里搜寻四处都是直接拿火把将左右照亮扫过,而罗谷雨会在原地转一圈;其二,罗谷雨习惯左手拿武器、右手举火把。唐申心里明白,这是因为罗谷雨左眼在夜里几乎看不见东西。


        

他想要知道的是,那个让罗谷雨即使眼睛看不清也要出来找的人,是谁。


        

是蓝斓?


        

自从路上听苗人言罗谷雨同蓝斓之间似乎有婚约,唐申便觉得自己有些心绪不定,烦躁难言。他从前从不曾自罗谷雨口中听闻蓝斓之名,不知这婚约从何而来,虽见罗谷雨态度颇为冷漠,观其看蓝斓的眼神也浑然无有情谊一说,却按捺不住举止。几乎是不管不顾,他知旁人总爱他面容,执着于这皮囊,他不识蓝斓面目,只好行此一击必中的勾引一事。


        

即便这本是他是为最不屑的手段。


        

唐申收回随火光远去的目光,坐回原处,握紧拳。


        

现在还不行,不是时候。雷元江就在身边,他若妄动,使雷元江心生疑惑,不是凭空为计划找变数?万万不可取,不论如何首先要忍耐住,他和如今的罗谷雨仅仅是萍水相逢,仅此而已。


        

唐申长长呼出一口气,闭眼不理会手边的篮子,让意识逐渐沉入虚无。


        

翌日清晨。


        

众人离开村寨,朝五毒教所在出发。雷元江没有再让人把唐申捆起来,只将他带在身边就近看管,脱了外袍披在他身上,用以掩住他先前被撕破的衣袖。蓝斓身上依旧穿着昨夜那件花青色短裙,她虽走在前头,却不时回头来寻唐申身影,在众人不注意时朝他眨眼或者嫣然一笑。


        

一行人七弯八拐、花费了大半天功夫终于再度兜出树林。其路途之崎岖,若不是有苗人带领,雷元江肯定仅凭他们,于百万大山中,绝然想不到通往五毒总坛的路。


        

耳中听闻水声不时,柳暗花明,一行人抬头,为重重树影所掩盖的山谷终于展现眼前。


        

苗疆这般森林密布人迹难寻之处,大多数部族都依山靠水而建,基本上有水的地方就能寻到人家,并不出奇。眼前山谷广阔,呈环抱状,山谷中央一道清泉挂落,分割左阴右阳,水波奔淌。越靠近山泉的山壁越发陡峻,远离的则平缓,山泉半腰有巨岩凸出,自将水瀑一分为二,最终在山底汇成水潭,再分作几缕向外流淌。


        

潭水望去清澈见底,潭中央有人身蛇尾女子的雕像,足有数人高大,由青石雕刻而成。其眉目清晰可见栩栩如生,悲悯而庄重,想必便是苗人崇拜的天神女娲。


        

山谷两侧耕种有稻田,树屋与倚斜坡而建的吊脚楼如星子罗布,稼樯藤萝攀附,百花争放,百鸟齐鸣,美不胜收。


        

又说那泉中巨岩上,建着一座格外宏伟的木屋,屋顶上挂着一幅紫底绣有黑色异族图腾的巨大挂幡,叫人一眼看去,油然而生神圣之感。一旁看着雷元江众露出惊叹模样的苗人心里得到了满足,指着木屋道:“额们教主就在里头,到时候教主有喃子问题问哩们,哩们实话实说就好叻。”


        

一路往山谷苗寨里走,田野中有人在耕种,路过的苗人纷纷对归来的人打招呼,顺带地把跟在后头的中原人上下打量好几遍。有年老的苗人瞅见这些个中原人,盘腿坐在家门口,敲着烟杆开始叨念他们过去到中原去历练的事情,即使老生常提,总会有那么些年轻人爱听。


        

乍看去,此地寻常一如普通山寨,令对苗人饲养的毒物有所抵触,由是将五毒教幻想成龙潭虎穴的霹雳堂弟子大为改观。


        

再往里走一段路,他们抵达了水潭。


        

走到此处,罗谷雨抬手与跟随他的苗人说了几句,苗人便各自散去,只留罗白露与他一并带领雷元江等人,顺着山道两旁的木桥走到瀑布中央的巨岩上,路过守在门侧的两名苗人,踏入木屋。


        

木屋大而空旷,许是作议事堂一类之用,水汽漫入门窗,端的清凉。梁上悬挂着同样绘着图腾的紫色挂幡许多,顶上有石雕宝座,宝座雕作巨鸟状,似雕,有角。侍奉教主座下左右的苗女见有人前来,对罗谷雨与罗白露行礼罢,便走入内间将教主请出。


        

五毒教主走出那一刹,不知道多少霹雳堂弟子的眼睛都看直了。但见她一头雪发,凹凸有致的身材裹在紫衫之中,一双与罗白露如出一辙的猫儿眼含着妩媚,一眼瞅过去能把人全身都瞅酥了,恨不得将骨头扒出来。


        

罗谷雨与罗白露朝着女子行礼,齐声道:“阿姆。”


        

不论如何心痒难耐,这声呼喊如当头凉水浇下,令人目录惊愕。女子容颜与那十七八岁妙龄女子无异,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很难想象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轻移莲步走到座前坐下,首先命罗谷雨上前与她禀报,听罢,微抬纤纤素手,用字正腔圆的中原话道:“火器?你们是霹雳堂的人?”


        

雷元江听五毒教教主如此说,怎么不明白她竟然知道霹雳堂,小吃一惊的同时稳定情绪,笑道:“不愧是五毒教教主,果然博学广闻,正是赣章霹雳堂。”


        

“霹雳堂千里迢迢跑到我苗疆来与巫族做交易,倒也是不容易。”五毒教教主以手托腮,姿态颇有少女的天真,红唇上扬又总带着一二分狠辣,“只可惜好好的一门生意却叫我们给扰了,阁下不会怪罪我们吧?”


        

“自然不会。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单生意成不了,怕是天意。再者,不过失去一单普通生意,能够换来今日于素来神秘的五毒教一观,我们半点不亏。”


        

“这么多年了,果然还是你们中原人说话好听。霹雳堂火器的名头不小,巫族找上你们,应该是做对付我们的打算,是不是?哼,他们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想着借助外头的人的力量……”


        

五毒教教主拂了拂鬓发,将长叠,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颈间项圈:“本来嘛,只要你带着你的人、你的东西离开这里,并且再不涉足苗疆,我就不追究你之前想要做什么。但是听你这么一讲,我倒是有一笔生意想要和阁下谈谈呢。”


        

“教主请说。”


        

“我想和你做的交易不难,你们霹雳堂既然在赣章,又是数一数二的门派,我要你为我追查十二年前靖安一带欧阳世家发生的悬案,以及一个人的下落。”


        

欧阳世家乃是当今数一数二的武林世家时,与同在赣章的霹雳堂相处的甚是友好。雷元江对于欧阳世家十二年前发生的那件奇案还是有所耳闻,只是发生了那件事后,欧阳世家的人并没有追查下去,真相就不了了之了。而且据雷元江所知,那时候应邀前往欧阳世家的侠士们死了不少……


        

“当然,既然是交易,我方也会拿出作为交换的东西。巫族能够做到的,我们也能做到,你说对吗?”五毒教主轻弹手指,挥手,“接下来就让我们好好谈谈详细情况如何?无干人等,就都退出去吧。”


        

罗谷雨、罗白露以及在场的几个苗女都行礼退下。莫赟担心其中有诈,急唤一声:“舵主……”


        

雷元江摆手:“无妨,你们都退下吧,我对教主所言,同样很感兴趣。”


        

“是。”莫赟领命,带着唐申与一干霹雳堂弟子退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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