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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千绪醒来时,睁眼看见的是一帘颜色灰暗的床幔。
床幔上有龙纹祥云的绣花, 以浅色的针线打底, 贯穿金丝银线, 于是偶尔便能看见床幔上在闪光, 像是当真有龙在腾云驾雾一般, 翱翔星空。
燕二爷眼前有些模糊,以至于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渐渐将视线聚焦在坐在桌旁的男孩身上。
这人他是认识的,便是那位自己曾救过, 以为是小乞丐的四皇子。
那个可怜兮兮杀了老虎却无人问津的瘦小孩子。
这小孩子在燕千绪看来, 可能不过十岁多一点, 阴阳不良的可怕,浑身皮包骨,穿什么都像是个真正的衣架子, 空荡荡的能在里面玩耍。
“醒了”四皇子放下手中的书走过来, 拿开放在燕千绪额头上的帕子, 声音很平静,“二爷感觉怎么样”
燕千绪抬头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露出个浅淡的笑来“好像有点发热嗓子也疼。”他声音既小又轻, 因此那种嘶哑便弱化了下去,他眼角嫣红,虽然他没有要哭的意思, 却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惹人怜爱的模样, “可以给我喝点水吗”
四皇子点点头, 转身去倒了杯热水,虽然冒着烟,却是不烫,刚好可以入口。
燕千绪被扶起来靠坐在床上,仅仅是这两个动作便让他累的喘气,浑身伤口开始火辣辣的疼痛起来。
四皇子那双冷淡的眼睛可以看见妖精一样的燕二爷双手紧紧捏着床单,忍耐痛苦,发迹线有成珠的汗水滚落,蜿蜒爬下。
等适应了那些疼痛后,燕千绪才用那冰凉的手接过四皇子递给他的茶杯,然而茶水被他含在口中,又吐了出来,他是半点也咽不下去,稍微做一下吞咽的动作便犹如刀割
他似乎病了,病的很严重,燕二爷想。
“怎么”四皇子首先是觉得自己这里的热茶水是不是入不了燕千绪的口,但他只是不动声色的把茶杯接回来,没有任何不满与质疑。
燕千绪摇了摇头,简短的吐出两个嘶哑的字“不行。”他指了指自己的喉结。
那喉结是十分漂亮乃至性感的,他自己指间泛着粉色的手指头点在上面,有种别样的诱惑力。
但四皇子似乎是个瞎子,他看不见眼前人像个落魄神仙一样的病态美,而是正经的点了点头,恍然大悟的说“哦,是了,你嗓子肿了我看看。”
燕千绪微怔片刻,张开了自己刚被滋润过的唇齿,颜色腥红的舌尖软软的抵在下唇瓣上,露出里面被肿大发炎的软肉堵的只剩下一点点缝隙的喉咙。
“怎么办好像很严重,我并不会医术,也没有叫太医过来,怕害你,现下二爷你醒来了,不如告诉我你是想现在回相府看病,还是在这里叫太医,亦或者”
四皇子没说完,燕千绪就摆了摆手,他感觉自己还好,可能只是泡了深井水,井里寒气大,所以才还了风寒,多盖几床被子发发汗就能好,所以不需要。
他复躺回去,这才发现身上的衣裳都是换过的,而谁给他换的也不必说,肯定是眼前这个四皇子。
燕千绪现在病者,脑袋疼,然而依旧能够思索一些事情,比如这个四皇子为什么刚好出现在井旁,为什么四皇子没有给自己叫太医,又或者为什么自己只是魏国舅口中的一份迟来的礼物。
昏昏沉沉中,燕千绪看着自己手臂上的鞭痕,几乎是瞬间似乎能看见自己被请入魏国舅二进院时的画面。
那时候里面连一个下人都没有来着,他居然也就那么进去了。
他知道自己此去绝对有危险,就算来的时候大哥和自己说过,他是为了整个大沅国才需要过去求助魏国舅,可谁知道燕千律这个三弟也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等着要对他下死手
在他和魏国舅聊的越来越深入,魏国舅把他爹贬低的一无是处,一面微笑着一面污蔑爹爹的时候,他的脖子就被人从后面锁住,然后三两下的被绑住手蒙住眼睛,倒在地上。
魏国舅从那一刻开始退场,或许根本没有退场,就在旁观一场酷刑。
燕千律拿着鞭子,用的劲儿很大,是要把他打死的程度。
燕千绪那时候打死也没有发出一丝惨叫声,他把自己舌头都咬破了也不打算叫给燕千律听。
燕千律却像是疯了一样,开始细数他的罪过,燕二爷听在耳朵里,简直想要大笑
若果燕千律觉得他从小的光辉被自己抢走,那就抢回去啊凭什么在这里耍阴招
燕千律还说只要自己死了,大哥也会一蹶不振,以后相爷只会器重他一个人,他才会是燕家唯一有出息的人,会被万众瞩目,会得到所有人的奉承,而不是永远的遭到无视。
燕千律还提到他的母亲,也就是燕相的续弦高夫人,他说,夫人以后也只会疼爱他一个人了。
当燕千绪出气多进气少的时候,魏国舅开口喊停了,然而燕千律还嫌不够,他想要的是这个人死然而他却被魏国舅打了一巴掌,让他出去,魏国舅似乎只是想看一场单纯的凌虐,这能让他兴奋。
燕千律才不管这些,举起一旁的花瓶就砸在魏国舅脑袋上,然后亲自将燕千绪拖到后门出去的冷院井里丢掉。
这些事情他感觉只有亲手做才会有成就感
他觉得自己才是最最可怜的人了,这辈子永远被人压的喘不过气,只有将头顶的大山给搬走才能有活下去的勇气。
他做完这一切,就按照原路返回,谁知道回去就看见正在犯烟瘾的魏国舅,魏国舅坐在凳子上说不出话,浑身抖的厉害,可他刚要关心一下,就被魏国舅按着头往桌角撞去抓着头撞了十几下才放开
紧接着魏国舅也翻着白眼趴在地上,继续抽搐。
只不过这些内情,只有当事人才清楚。
燕千绪所知道的有限,可没有关系,他甚至还笑了笑,虽然笑不出声音,却勾着嘴角,好像坏掉了,又好像终于要不顾一切去报仇的样子
燕千律那个废物,既然觉得自己碍眼,就应该多捅几刀,确认自己死透了再毁尸灭迹啊,不然自己回去,那燕千律别自己还没开始动作就吓死了。
燕千绪翻了个身,背面朝上的趴着,毕竟大多数伤口都再背后,他趴着也舒服一点。
再者这么一来,他也能回避一下四皇子的视线。
四皇子好像每一回见面,都会让他吃惊一点,最初是个快要死掉的孩子,之后一次是个质子,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又能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一人杀虎,能单手提起自己这么个落水的人,甚至还能预料到自己不希望叫太医来看病
这绝不是一个傻乎乎的可怜质子该有的深藏不露。
燕千绪想要先休息好了再谈回去的事情,他必须要等燕千律把戏演起来再回去,那样撕起来才好看。
他需要一个人证,可这人证魏国舅是不可能帮忙的,四皇子也不够分量,最后就是大哥了,大哥却不知道能不能为了自己和魏国舅翻脸。
燕千绪还想了想世子,世子来晚了,或许根本没有来找他
他明明布置了很多,现在算起来却又好像什么都不趁手了
燕二爷很热,双腿膝盖却发冷;他有点晕晕沉沉的困顿,却又精神无比兴奋;他想着关于爹爹的秘密,想着大哥对自己的期望,想着四皇子落在他背后的目光,最后是浑身的疼痛和快要死掉时自己巨大的悲伤。
“二爷,你睡了吗”突然的,四皇子声音低低的打断了他的思路。
燕千绪闭上眼睛装睡,他想自己或许对四皇子有点用处,所以四皇子才愿意帮忙,不然像自己这样一个现在可能已经被传失踪死亡的人,这个处境艰难的四皇子为什么要冒着卷入是非的危险救他
燕二爷断定这个四皇子是个心机深重的人,不可深交。
但四皇子其实真的只是什么都没有想,他连将人偷偷背回自己的房间,都那么顺其自然,顺从这个瘦小少年的心意。
随后等少年把燕二爷安置妥当,衣裳全换,塞入床上,坐在旁边休息时,才有些后悔。
后悔自己过于鲁莽,可能会暴露他这卧薪尝胆的十年,可能会让他忍受的所有常人所不能忍都白费。
可
他只是心里后悔,身体却并没有立马将燕二爷丢出去,他还很任劳任怨的出去打水,给燕二爷额头换帕子,然后看着这个人发呆。
直到他似乎已经可以闭着眼睛就将燕千绪的轮廓眉眼画出来,燕千绪醒来,他才收敛,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藏起那些眼神,为什么要害怕被发现,也不知道自己怕被发现什么。
“那我就睡在脚踏上了,如果有事,你直接叫我,我听得见。”睡在地上对四皇子来说都无所谓,更何况脚踏比地面干净多了。
燕千绪听在耳朵里,有意想说让这个在他眼里还是小孩子的四皇子抱着被子上床算了,毕竟这床很大,睡两个人自然绰绰有余。
可他没能说出口,因为嗓子疼,也因为梦境席卷而来
梦里,燕千绪梦见了另一个关于自己的结局。
如果他的人生一直风平浪静,在十七岁这年也没有死掉,没有三弟搅和,他便被当真送给魏国舅当和平礼物。
大哥亲自送自己过去,一路上不敢看自己的眼睛。
魏国舅收到自己,过真帮扶大沅国,还送给爹爹几片土地,上面种植着无数爹爹喜欢的烟草。
从此没有人管他的死活,他就只是个玩具。
燕千绪作为旁观者,看的浑身都在颤抖,虽然嘴上一直说不相信魏国舅诋毁爹爹的话,可心里已经完全相信了,不然他觉得自己绝对不会做这种梦。
燕二爷这个旁观者太难受了,他很想哭,却又强硬的逼着自己不可以哭,就好像他绝对不能因为燕千律而哭一样,他绝对不会为了仇人掉一滴眼泪了。
他走过去,抱住梦里身为玩具的自己,摸摸他的头,拍拍他的肩膀,明明没有说话,却听见了很温柔的声音
“别怕别怕你很安全。”
“没错,你很安全,相信我。”
“也相信你自己。”
声音破了他的梦,燕千绪最后陷入沉睡,第二天便把昨夜的一切忘在脑后,睁眼就是神清气爽,准备要去搞事,于是下床就刚好把裸足踩在还在睡觉的四皇子脸上
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四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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